孙犁与张继发 孙犁在故乡轶事之十
太阳落下了西山，淡淡的夜色铺满了冀中大地，位于河北省安平县城东北部安平中学广阔的校园广场，相继亮起了华丽的景灯。此刻，原县教育局局长张继发，伫立在临街挺竖的条形长石校牌前，看着在装饰灯光映衬下雕刻壮美的“安平中学”四个巨型大字，心里充满了激动和快慰。他告诉同来散步的老伴儿：“你知道‘安平中学’这几个字是谁写的吗？” 老伴儿回答说；“你问不住我，我知道，是咱安平老乡文学大师孙犁给题的。”张继发笑了笑说：“不简单，能知道孙犁是文学大师。知不知道今年是他老人家诞辰多少周年？” 张继发老伴儿又回答说：“应该是100周年吧，我看电视上报道说，咱们县要在今年5月15日，孙犁诞辰100周年前后，开展一系列活动，纪念他老人家。” “行！算得上是孙犁大师的一个好乡亲，我告诉你，围绕给咱县题字这件事，孙犁先生还给我写过三封信呢……” 1991年初春，安平县委决定，举全民之力，建设全县第一座高标准安平中学教学楼。随着楼基的破土动工，县领导很快想到，请出生于安平、影响全国的著名作家孙犁先生，为大楼题写楼牌。这年十月，县委先后两次派人赴天津找到孙犁请求题字，但都被老先生以“我的字不好，也从不为人题字，敬请谅解”婉拒。时为安平县教育局长的张继发深知：县委、县政府在紧张的财政状况下，投资500万元，为安平中学建造教学楼，这是安平历史上，重视教育、培养人才的战略之举，请孙犁为学校题字，更对千千万万的安平学子具有极大的引导和激励作用，说什么也得让孙老先生题写成这几个字。他安排孙遥城村孙犁的同村侄子孙顺刚，赶到天津，向孙犁叙以乡情，没想到结果仍是“没完成任务”。面对又一次的遗憾，张继发没有灰心，十多个日日夜夜，苦苦思索着成功之策，他与教育局其他领导商量说：“虽然人有见面之情，但如果再一次冒然前去提出请求，老人家仍然回绝，就可能永远再没机会，我想试着给老人家写封信，坦言尊重之情和求字之诚，兴许能打动孙犁热爱、关心下一代、情系家乡父老的殷殷爱心……”十一月四日这天晚上，张继发早早来到办公室，伴着窗外点点寒星，写出了如下文字，并用挂号信寄往天津市学湖里孙犁寓所。信曰： 尊敬的孙老： 请允许晚辈表达对您的尊重。您我都是喝滹沱河水长大的博陵儿女，我的家乡就是与您一堤(滹沱河千里堤)之隔的北边的张营儿村。现在党中央倡导和加强对中小学生的爱国主义传统教育，您在家乡人心中享有崇高的威望，若能在百忙之中为咱安平中学教学楼题字，这将是对革命后代进行爱祖国、爱家乡教育的最好教材，您作为我国文化界德高望重的老一辈，也负有引导教育好革命接班人的历史职责作为家乡教育的负责人，我怀着十分敬仰和激动的心情，给您老写这封信，诚望您能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更期待您能满足家乡人的要求…… 祝身体健康 张继发 1991年11月4日 津门的寒秋，凉意渐发，自从接到家乡教育局长的信，年近八十岁的孙犁，心情总不平静。他对前来看望的女儿说：“张继发局长的来信，使我想了许多，在这之前，安平已经来了三拨人，要我给咱县新建的县中学教学楼写几个字，我都谢绝了，并不是我架子大，求不动，也不是我的字值多少钱，这是我的性格所致，你知道我一向低调作人。可这次，张局长信中说你我都是喝滹沱河水长大的，使我动了心，我从小对家乡的这条河充满感情，家乡是我一生一世不能断绝的根儿啊，这字，我得写，要不然我会不安的。你来研墨，我用大号毛笔写成竖幅……”不一会儿，“安平中学”四个榜书大字跃然纸上，稍倾，孙犁又接过女儿递来的明信片，写上附信： 继发同志： 十一月四日大函敬悉，至为感谢！当即试写了一幅案上，能用就用，不能用可请人另写，不要客气。 收到后(指“安平中学”的题字，本文作者注)望来一信，宿舍通讯处，楼字后再加二门301字样，编码为三OO一九二。 为此祝近安 孙犁十一月八日 手捧老前辈的亲笔信，眼观凝注真情的题字墨宝，张继发的眼睛湿润了，他似乎看到了孙犁先生抱赢耄之驱，驱笔行书的厚德嘉义。在通报局党组，并向县委政府领导汇报了孙犁题字情况后，他找来安平中学领导，历时半月时间安排将题字制作成不锈钢体巨型大字，配以霓虹轮阔灯，高高镶嵌在了教学楼的顶部。十二月二日张继发给孙犁先生写回信，报告了收到题字和落实情况，但信刚刚寄出，就收到孙犁先生于十一月十二日写来的第二封信(因为张继发的第二封信为普通平信，孙犁较长时间未收到，心急又写，本文作者注)内容为： 继发同志： 接到您的来信后，(指张继发写给孙犁的第一封信，本文作者注)即于上月八日，将校名(安平中学，本文作者注)写好，挂号寄上，至今已廿余日，未见回信，不知此件收到与否，望来信示知为盼。 过了几天，张继发又接到了孙犁先生依旧用明信片写来的第三封信，文曰： 继发同志： 我的明信片发出(指孙犁寄给张继发的第二封信，本文作者注)，次日即收到了您十二月二日写来的信，(指接到了张继发第二封信，本文作者注)，这封信是投递时耽误了。今天收到您十二月六日来信(指张继发写给孙犁的第三封信)至为感谢。 我不会写字，只是感于你们的热情，献丑而已。 即祝冬安 孙犁十二月十日 “岁月如飞箭，转眼二十四年了，老伴，你知道吗，在孙犁先生所有的作品中，尤其是孙犁书信集中，都没有把老人家写给我的这三封信，收入其内，我准备把这几件宝贵的信件，捐献给咱县准备建立的孙犁纪念馆，以让世世代代的安平人，记住孙犁先生曾经给家乡做过的这件事……”张继发告诉老伴。 “太必要了，你想，从先生第一封信的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八日，至第三封的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日，仅仅一个多月时间，老人家就为题字一事，连续写信，恐怕在先生的写作中，也是非常少见的，特别是他当时已近80岁高龄，真不容易……”继发老伴不无感慨地说。 “老伴，我还要告诉你，打从给咱安平中学题写校牌后，我了解到今后几年，孙犁老人家又先后给‘大子文乡中学’、‘孙遥城小学’、‘安平县志’‘安平农民保家独立团’、张根生同志的书《滹沱河风云》、‘安平人民公园’等题了字，而天津和全国多地的大款、富贾(gǔ)求他题字，然而他一个字也不写，看来，老人家还是家乡观念深啊……”张继发对老伴说。 “我觉得你应该请人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并宣传一下，不然，我们对不起孙犁先生的在天之灵……”张继发的老伴边说，边擦抹眼角的泪水。 月亮升起来了，银白色的辉光投射到流光溢彩的“安平中学”校牌上，显得更加绚烂多姿。不远处的教学楼内，传出了青春学子们的齐声朗颂“人对故乡，感是难以割舍的，而且会越来越萦绕在意识的深处……”啊，这是孙犁散文名篇《老家》中的语句……（王彦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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