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户祖母智保八路军干部

　　张珍口述 邢荣荣、王贵磊整理

　　【人物档案】弓寿德，出生于全国第一个农村党支部诞生地安平县台城村，受过私塾教育，思想开明，嫁到安平县杨各庄村，后来成为抗战堡垒户。

　　我的祖母名叫弓寿德，出生于安平县台城村，家境殷实，受过私塾教育，思想开明，嫁到安平县杨各庄村，后来成为抗战堡垒户。她较早接触到了冀中革命先驱弓仲韬，受其革命思想影响颇深。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开始在中国肆意烧杀抢掠。就在这时，八路军干部王林(后任冀中文建会副主任、冀中文协主任等职，在冀中抗日根据地组织队伍、开创阵地，广泛开展抗日宣传和红色文艺创作，曾举办过四次规模宏大的群众抗日写作运动，特别是1941年组织的《冀中一日》写作运动，收集到群众创作达五万篇之多)来到了我家，当时没有人知道作为村长的父亲张文法带回来的是谁，来家里做什么，更不知道他与父亲说了些什么。过了段时间，台城村姥姥家的表姐弓彤轩突然经常夜里来串门，从表姐的举动中，作为家里说一不二的老主事——祖母弓寿德心里明白了，她和王林是同路人，身边的儿子也早已经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了。

　　祖母虽然也担心自家人的安全，但她明白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国安才能家宁，于是将儿子叫到身边：“文法，人家(王林)离家这么远，到了咱这儿咱可得想尽一切办法把人家保护好啊！”父亲听祖母这样说，就大胆谈了自己的想法：首要任务就是琢磨一个安身之处。父亲动员家人在厕所为王林挖了一个藏身洞，就是在这个小洞里王林几次得以脱险，后来又在后院草棚里挖了一个大洞，专供八路军干部碰头开会。

　　有一天，街里的脚步声惊动了院里的祖母和母亲，听走路声像是日本鬼子，而这时王林就在屋里。听着脚步声一步步近了，下地洞来不及了，怎么办？危急之下，祖母对母亲简单交待了几句，只见母亲跑回屋抱了个被子向北屋跑去，这时的王林还闹不清是怎么回事，母亲也没来得及说一声，一把揪住王林，打开衣柜门推了进去，把手里的被子折了一下盖在他身上，悄声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也别动！”说完去了祖母屋里，做起针线活。准备进院的鬼子被祖母拦住，祖母大声说：“没人，就我一个，都出去了，我有病……”祖母跟日本人在门道里故意大声说话，也是给屋里人提个醒。可这个日本人一把推开她，还往里走，祖母只好在后面跟着。走到院中间时，日本人停下来四处张望，祖母神情自若，心却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想着万一有事该怎样应付。那个日本兵也许是因为单兵害怕，没往屋里硬闯就走了，祖母跟出了大门，看日本兵已经走远才回来。当祖母和母亲把王林叫出来时，他出了满头大汗：“好热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哩，就把我推进去了，还捂个大被子，好热啊！”三个人大笑起来。这虚惊一场使大家学会了机智应对，也积累了应变经验。

　　有段时间，鬼子的活动越来越频繁。有一天，在郎仁屯村打了一仗，死伤的人很多，直到天黑才听不到枪声了。坐不住的王林和我父亲张文法、大伯张文祥刚吃过晚饭就跑到战场，看看有没有自己人牺牲。三个人一人揣了盒火柴，用火柴的弱光照脸，挨个儿找，找到后半夜，还好没找到熟悉的人。

　　过了几天，负责打听消息的大伯张文祥刚出家门就遇到一个人从街里往南跑，大伯一问，这人说：“快点吧，村北面黑马队快进街了！”听到这，大伯扭身进家。这时王林正在院子里站着，看到大伯着急的样子上前来问，大伯气喘吁吁地说：“快点(躲起来)！(村)北口儿马队要进街了！”说完大伯撒腿就往外跑，因为家里男人多日本人会更怀疑、危险性更大。此时的王林已经来不及隐藏了，祖母看此情景，回身从屋里提了一把瓷壶、一个茶碗，拿了大伯的一件粗布褂子，催促王林说：“快穿上！”不解的王林问：“这是做什么？”祖母用从容而严肃的口气说：“别说话，到什么情况你也不要说话，一切由我应付，你口音不对不要说话，跟我走！”这工夫，母亲也把我们叫到跟前，这时，祖母和王林已经进了南屋。祖母对王林说：“快，把水泼在地上，盖上灰，记住，出什么事你也别说话！”说着，祖母急忙上了炕盖上被子，面向门口，黄瘦的祖母真像一个重病不起的病人。她嘴里嘟囔着：“都偎着我跪下，你(王林)不要回头，别怕，你是我娘家侄子。”也没别的法子，王林也只好豁出去了。听见日本人的皮靴声进了院子，每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孩子们吓得都不敢抬头，母亲一脸表现出为祖母这个“病人”难过的样子。此时的王林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又担心祖母这个上了岁数的农村妇女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这么危险的情况，自己置身险中倒没什么，连累这一家人可如何是好……皮靴声在院子里四处转了一阵后进了屋，日本人用刺刀挑起里屋门帘，看到炕上躺着“病人”，地上又有吐了的东西(实际上是泼的水和盖的灰)，嫌脏怕传染病，马上又放下了门帘没进屋。这情景只有面朝门口不停哼哼着的祖母看在了眼里。进不了里屋的日本人就在外屋翻腾，看见几个装着粮食的布袋，用刺刀狠狠地把几袋粮食都刺破了才离开。听着脚步声远了，王林猛的抬起头来对着祖母磕了个头，张口就叫了一声“娘”，他说：“娘，以后你不要给我叫老王了，叫我三儿吧，我是你的三儿子!”

　　从那以后王林就成了我的叔叔，跟祖母更是无话不谈，对她就像对亲娘一样。他告诉祖母，他家是衡水前磨头村的，家里是地主，现在跟着共产党干革命。抗战胜利后，王林还曾多次专程看望祖母。

　　祖母弓寿德和家人在抗战时期与革命同志患难与共，为此也做出了极大的牺牲。儿媳杨淑慧在一次帮助王林躲避鬼子搜查时，把刚会爬的男婴遗忘在院内晒死了。当年冬天，又生下一男婴，艰苦条件下，杨淑慧晚上连夜为王林赶制冬衣，新生儿在没有母亲体温温暖的情况下，被冰冷夺走了生命。面对这一切，祖母和我们悲痛不已，尤其是对一个年轻的母亲而言，连失两个孩子在精神上带来了难以承受的打击，但这也更坚定了全家人与敌人誓死斗争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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